21、命运
周三的董事会，如同连场好戏。
纳兰安陈述她的方案，逻辑分明。
王东山靠在椅背，偶尔看她两眼。她从他这里学到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还要快。
最后的结果，纳兰安要到了她想要的，除了两个无关痛痒的反对意见，其他人都表示了同意。粮数律师团队的聘约正式获得董事会通过。
王东山翻阅纳兰安资料夹里那个粮律师的履历，觉得有些面善，却没有深究：“合约几时签？”
“下星期一。”
“好。”他合上资料夹，“你对她很熟悉？”
纳兰安可不会告诉他，她们两年前就有过接触：“可以这么说。”
“这次做得很好，嘉奖你一个礼物。”
纳兰安看着王东山拿了一份材料，站起，走到她身边，不明所以：“什么？”
王东山把材料递给她：“这份合约，你负责把它谈下来。”
“嗯？”纳兰安低头翻看了一下，是一份五千万的订单，“这就是礼物？”
“不满意？”
“尚可。”
“附加一个。”王东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正欲深入，手机铃声响起。他回头，看了一眼：“回去做事吧。”
纳兰安三寸细跟，重重地碾了一下他的鞋面，转身走了出去。
来电并没有显示姓名，可是王东山知道那是谁。
“喂？”
文佳的声音轻而脆弱：“我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怎么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儿子会是这个样子，这么野蛮这么偏激，这么顽固不化！”文佳终于哭了出来，“学校老师又打电话过来，他又和同学打架，这次把人家的头都打破了。”
王东山站起来：“你们现在在哪？”
“我现在去医院，我，我受不了了……”文佳声音颤抖，“求求你们吧，别再这么折磨我了，把他接走，随便他以后过什么样的人生，我不想管了也无能为力了。”
王东山深深叹气：“什么医院？我现在过去。”
文佳崩溃失声：“你们把他接走吧！现在就接走！否则，我再也活不下去了！”
“你先冷静，我过去处理。”
王东山揉揉脸，想了想，交待秘书一声：“我出去一下。”
秘书没有细问：“好的。”
“我太太如果找我，让她打我手机。”
秘书看他一眼：“哦，好的王生。”
王东山情绪复杂。内心深处，他早就厌倦了帮纳兰祖收拾这些没完没了的烂摊子。
文佳是个愚蠢又天真的女人，以为帮纳兰祖生下儿子，可以就此上位，保得自己和儿子一生荣华福禄，却不曾想纳兰傅惠真作为正室，出身富贵，并不是她一个平凡女子凭着一点姿色就可以取而代之的；更不曾预估纳兰安性格是何等刚烈，怎么能够轻易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进驻纳兰家。而制造了这个悲剧的男人，更没有文佳想象中的爱她，与其说是爱，不而说是一时激情一时儿戏。
至于文俊杰，他不喜欢那小子，眼神挑衅个性乖张。可是，人并非生来带恶，文俊杰如果身在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即使天资不高但至少可以养成温和个性，并不至于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他仍然记得文佳当年的样子，一身华服，开着纳兰祖买给她的最新款宝马，穿梭在城中，迎接所有知情的人热烈而审视的眼光，如何的意气风发。她怎么也料想不到，这近十年间，她最终能拥有的也仅仅是纳兰祖的一点点物质补偿与一点点内疚感而已。
做人外遇对象，往往沦落如此下场。
她现在想放弃了，想抛弃文俊杰这个进驻纳兰家的有力筹码，可是，纳兰家过去不会现在也不可能接纳文俊杰，岂是她想丢便丢？
他想到纳兰安，头更是痛了几分。
纳兰安约了粮数，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喝咖啡。
“如无意外，以后我们将有很多机会，坐在这里。”粮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难怪，人人对金钱趋之若鹜。坐在38楼喝的咖啡，跟在便利店买的快冲咖啡，味道还真是不一样。”
“粮律师，所以你喜欢高处的咖啡。”
“其实我喜欢喝奶茶。”
纳兰安一时接不上话。粮数笑：“对吧，奶茶可不是所谓的高端人士应该配备的饮品。你看，人都是为了外界的眼光，不断地用各种自己并不见得喜欢的东西去包装自己。”
纳兰安扯扯嘴角。
粮数审视纳兰安指间的戒指：“新婚生活还好吗？”
“怎么叫好怎么叫不好？”
“觉得开心愉悦自然就是好。”
纳兰安从38层往下望，地下的一切细小极了：“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
“久到没有感觉了？”
纳兰安忽然觉得好笑，摇头：“不是。”她看看粮数，“粮律师，你结婚了吗？”“我？我未婚。”
“为什么？”
“我39，你29，整整大你十年。我用了将近20年，才能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喝咖啡，这就是原因。”
“所以，我很幸运？”
“当然，你的父母，你的丈夫，你的一切，全部得来得不费吹灰，若你是我的立场，你会知道生活可以有多艰难。”粮数别有深意地笑，“珍惜你所能拥有的，好好经营。”
纳兰安结束和粮数的约会，回到公司，特意去王东山的办公室看了一眼。
“王太，王生出去还没回来。他说你可以打他电话。”秘书点头。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没有。”
“他下午没有外出的行程。”
“可能是临时的安排。”
纳兰安点头：“好，你忙吧。”
回到办公室坐下，才一点二十分。她有些倦了，回了里间的休息室躺下。
犹豫了好久，终于拨通了王东山的电话。
王东山大概是在车上：“嗯。”
“在哪里了？”
“朋友约吃饭。”
“吃完了？”
“吃完了，现在回公司。”
“你十一点出门，一点多就吃完饭了？”
“没有谈事情，吃个简单的午餐罢了。”王东山声音没有异样，“你呢？吃饭了吗？”
纳兰安不再多说：“吃了。我困了，我要午睡。”
“好。”
晚餐过后，王东山犹豫许久，决定和纳兰祖讨论文俊杰的安排。毕竟是他的儿子，他有全部的知情权。
纳兰祖沉默了很久：“她怎么说？”
“她的说法是，回去嫁人，意思就是不想再带着俊杰了。”
纳兰祖放在轮椅上的手，轻轻发抖：“你什么意见？”
王东山斟酌着用词：“毕竟她还年轻，想要再嫁，也很正常。”其实他是知道的，纳兰祖病倒前和文佳仍然偶有接触，那时候文佳多少仍然会心存期待。只是纳兰祖中风一年了，经济大权二度易主，她大概是看不到逼宫纳兰傅惠真的希望了，才决定要离开。
“她什么条件？”
“让俊杰改姓，住进纳兰家，弘业15％的股权要登记在俊杰名下。她自己，要一个亿。”
纳兰祖沉沉苦笑。
王东山不去想这个笑容背后有多少力不从心。
纳兰祖手指颤抖：“给我一支烟。”
“阿爸……”
“给我吧。”
纳兰祖的手并不灵便，烟点着了，他深深吸了一口。
王东山不敢多话，静坐一旁。
直至纳兰祖把烟头轻轻按在烟灰缸里，他沉吟：“你和阿安要个孩子吧。”
王东山惊诧抬头。
“你们要个孩子。一年后，我分家。”
王东山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纳兰祖抬手：“我已经不去想我自己能康复到什么程度。而且，即使好了，我也无心于商界的来来往往了。你很能干，我完全信任你。”他闭闭眼，“给文佳一个亿，让她走。至于俊杰，你尽快安排外国的学校给他。至于将来他能不能成人，就看他的造化了。”
“阿爸，以俊杰的脾性，如果身边没人看着，他只怕更加横蛮。”
纳兰祖摇头：“阿山，我活了六十年有余了，跟你一样，十几岁就跟着我爸做生意，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好人，人与人之间的工于心计，我做得多了。与旁人斗与旁人抢已经是寻常不过，与兄弟之间为利益争斗翻脸我也做得不少，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好人。你觉得我是一个好人吗？我这一生做的错事不少，对任何人，都可以说是有所辜负。如今这样，可能就叫做命运了。人都有自己的命，俊杰可能也是有他自己的命。”
王东山不作声。
纳兰祖轻笑，“我风光了三十四年，够了。以后的日子，由你们后生的去过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学我，你要一心一意待阿安。”
“我知道。”
“你出去吧，文佳那里，你随她去吧。至于俊杰，我给了他生命，却注定给不了他一个家，你看着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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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安陈述她的方案，逻辑分明。
王东山靠在椅背，偶尔看她两眼。她从他这里学到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还要快。
最后的结果，纳兰安要到了她想要的，除了两个无关痛痒的反对意见，其他人都表示了同意。粮数律师团队的聘约正式获得董事会通过。
王东山翻阅纳兰安资料夹里那个粮律师的履历，觉得有些面善，却没有深究：“合约几时签？”
“下星期一。”
“好。”他合上资料夹，“你对她很熟悉？”
纳兰安可不会告诉他，她们两年前就有过接触：“可以这么说。”
“这次做得很好，嘉奖你一个礼物。”
纳兰安看着王东山拿了一份材料，站起，走到她身边，不明所以：“什么？”
王东山把材料递给她：“这份合约，你负责把它谈下来。”
“嗯？”纳兰安低头翻看了一下，是一份五千万的订单，“这就是礼物？”
“不满意？”
“尚可。”
“附加一个。”王东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正欲深入，手机铃声响起。他回头，看了一眼：“回去做事吧。”
纳兰安三寸细跟，重重地碾了一下他的鞋面，转身走了出去。
来电并没有显示姓名，可是王东山知道那是谁。
“喂？”
文佳的声音轻而脆弱：“我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怎么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儿子会是这个样子，这么野蛮这么偏激，这么顽固不化！”文佳终于哭了出来，“学校老师又打电话过来，他又和同学打架，这次把人家的头都打破了。”
王东山站起来：“你们现在在哪？”
“我现在去医院，我，我受不了了……”文佳声音颤抖，“求求你们吧，别再这么折磨我了，把他接走，随便他以后过什么样的人生，我不想管了也无能为力了。”
王东山深深叹气：“什么医院？我现在过去。”
文佳崩溃失声：“你们把他接走吧！现在就接走！否则，我再也活不下去了！”
“你先冷静，我过去处理。”
王东山揉揉脸，想了想，交待秘书一声：“我出去一下。”
秘书没有细问：“好的。”
“我太太如果找我，让她打我手机。”
秘书看他一眼：“哦，好的王生。”
王东山情绪复杂。内心深处，他早就厌倦了帮纳兰祖收拾这些没完没了的烂摊子。
文佳是个愚蠢又天真的女人，以为帮纳兰祖生下儿子，可以就此上位，保得自己和儿子一生荣华福禄，却不曾想纳兰傅惠真作为正室，出身富贵，并不是她一个平凡女子凭着一点姿色就可以取而代之的；更不曾预估纳兰安性格是何等刚烈，怎么能够轻易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进驻纳兰家。而制造了这个悲剧的男人，更没有文佳想象中的爱她，与其说是爱，不而说是一时激情一时儿戏。
至于文俊杰，他不喜欢那小子，眼神挑衅个性乖张。可是，人并非生来带恶，文俊杰如果身在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即使天资不高但至少可以养成温和个性，并不至于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他仍然记得文佳当年的样子，一身华服，开着纳兰祖买给她的最新款宝马，穿梭在城中，迎接所有知情的人热烈而审视的眼光，如何的意气风发。她怎么也料想不到，这近十年间，她最终能拥有的也仅仅是纳兰祖的一点点物质补偿与一点点内疚感而已。
做人外遇对象，往往沦落如此下场。
她现在想放弃了，想抛弃文俊杰这个进驻纳兰家的有力筹码，可是，纳兰家过去不会现在也不可能接纳文俊杰，岂是她想丢便丢？
他想到纳兰安，头更是痛了几分。
纳兰安约了粮数，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喝咖啡。
“如无意外，以后我们将有很多机会，坐在这里。”粮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难怪，人人对金钱趋之若鹜。坐在38楼喝的咖啡，跟在便利店买的快冲咖啡，味道还真是不一样。”
“粮律师，所以你喜欢高处的咖啡。”
“其实我喜欢喝奶茶。”
纳兰安一时接不上话。粮数笑：“对吧，奶茶可不是所谓的高端人士应该配备的饮品。你看，人都是为了外界的眼光，不断地用各种自己并不见得喜欢的东西去包装自己。”
纳兰安扯扯嘴角。
粮数审视纳兰安指间的戒指：“新婚生活还好吗？”
“怎么叫好怎么叫不好？”
“觉得开心愉悦自然就是好。”
纳兰安从38层往下望，地下的一切细小极了：“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
“久到没有感觉了？”
纳兰安忽然觉得好笑，摇头：“不是。”她看看粮数，“粮律师，你结婚了吗？”“我？我未婚。”
“为什么？”
“我39，你29，整整大你十年。我用了将近20年，才能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喝咖啡，这就是原因。”
“所以，我很幸运？”
“当然，你的父母，你的丈夫，你的一切，全部得来得不费吹灰，若你是我的立场，你会知道生活可以有多艰难。”粮数别有深意地笑，“珍惜你所能拥有的，好好经营。”
纳兰安结束和粮数的约会，回到公司，特意去王东山的办公室看了一眼。
“王太，王生出去还没回来。他说你可以打他电话。”秘书点头。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没有。”
“他下午没有外出的行程。”
“可能是临时的安排。”
纳兰安点头：“好，你忙吧。”
回到办公室坐下，才一点二十分。她有些倦了，回了里间的休息室躺下。
犹豫了好久，终于拨通了王东山的电话。
王东山大概是在车上：“嗯。”
“在哪里了？”
“朋友约吃饭。”
“吃完了？”
“吃完了，现在回公司。”
“你十一点出门，一点多就吃完饭了？”
“没有谈事情，吃个简单的午餐罢了。”王东山声音没有异样，“你呢？吃饭了吗？”
纳兰安不再多说：“吃了。我困了，我要午睡。”
“好。”
晚餐过后，王东山犹豫许久，决定和纳兰祖讨论文俊杰的安排。毕竟是他的儿子，他有全部的知情权。
纳兰祖沉默了很久：“她怎么说？”
“她的说法是，回去嫁人，意思就是不想再带着俊杰了。”
纳兰祖放在轮椅上的手，轻轻发抖：“你什么意见？”
王东山斟酌着用词：“毕竟她还年轻，想要再嫁，也很正常。”其实他是知道的，纳兰祖病倒前和文佳仍然偶有接触，那时候文佳多少仍然会心存期待。只是纳兰祖中风一年了，经济大权二度易主，她大概是看不到逼宫纳兰傅惠真的希望了，才决定要离开。
“她什么条件？”
“让俊杰改姓，住进纳兰家，弘业15％的股权要登记在俊杰名下。她自己，要一个亿。”
纳兰祖沉沉苦笑。
王东山不去想这个笑容背后有多少力不从心。
纳兰祖手指颤抖：“给我一支烟。”
“阿爸……”
“给我吧。”
纳兰祖的手并不灵便，烟点着了，他深深吸了一口。
王东山不敢多话，静坐一旁。
直至纳兰祖把烟头轻轻按在烟灰缸里，他沉吟：“你和阿安要个孩子吧。”
王东山惊诧抬头。
“你们要个孩子。一年后，我分家。”
王东山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纳兰祖抬手：“我已经不去想我自己能康复到什么程度。而且，即使好了，我也无心于商界的来来往往了。你很能干，我完全信任你。”他闭闭眼，“给文佳一个亿，让她走。至于俊杰，你尽快安排外国的学校给他。至于将来他能不能成人，就看他的造化了。”
“阿爸，以俊杰的脾性，如果身边没人看着，他只怕更加横蛮。”
纳兰祖摇头：“阿山，我活了六十年有余了，跟你一样，十几岁就跟着我爸做生意，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好人，人与人之间的工于心计，我做得多了。与旁人斗与旁人抢已经是寻常不过，与兄弟之间为利益争斗翻脸我也做得不少，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好人。你觉得我是一个好人吗？我这一生做的错事不少，对任何人，都可以说是有所辜负。如今这样，可能就叫做命运了。人都有自己的命，俊杰可能也是有他自己的命。”
王东山不作声。
纳兰祖轻笑，“我风光了三十四年，够了。以后的日子，由你们后生的去过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学我，你要一心一意待阿安。”
“我知道。”
“你出去吧，文佳那里，你随她去吧。至于俊杰，我给了他生命，却注定给不了他一个家，你看着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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